
文/阿劍(浙江省作協(xié)會員)
一個人不知什么時候會掉進(jìn)一口老井;四顧茫然。章安君兄,20來歲突發(fā)的一場人生災(zāi)難,給他身體以重?fù)?;恰在這時;他讀到臺灣紀(jì)弦的《獨步的狼》,那種陳子昂登幽州臺的蒼涼、蒼茫剛好和自己內(nèi)心對應(yīng);他更認(rèn)為中醫(yī)缺什么補什么;所以要向狼學(xué)習(xí)絕地反擊、突岀重圍;就自號“老狼”,以此寫詩、書畫、著文。
他常居的浙西小城開化,困守萬座大山,偏有一支細(xì)流由崇山峻嶺中汩汩涌出,一路匯聚溪流,終日不竭,竟成大水,終于奔赴到海,是為錢塘江。
他就每日端坐在這錢江源頭了。
他幼小愛畫,無人指點,十幾歲時竟以道林紙、碳筆作國畫,而不知筆墨宣紙之道。恰如山間泉流,不知從何處來,往何處去,只憑一番天然意趣行走。直至有高人指點,方懂得繪畫之基本。從此幾十年來,以浙西山水、花鳥、人物為型,畫山石、云煙、高士,漸成氣象,正如那支水流,終究還是沖出了大山。
他畫石頭,崢嶸奇峻,其間云煙飽滿,盡得散筆抱石皴的磅礴多姿、自然天成的技法,是其胸中自有氣象。他畫高士、漁隱、墨客、酒仙,又總行不由徑,踽踽獨行,是畫工匠氣之外的文人趣味。觀其《云水清韻》圖,眾山環(huán)繞,濃墨欲摧,偏中間生出滿溢的空無滌蕩的云霧,一紅衣高士攜琴端坐,背對高瀑聽水,或無所為之。他自題詞其上,“煙云出沒有無間,半在空虛半在山,我亦閑山消日月,出林深處聽潺湲”。書畫大家岑其先生觀圖,情不自禁,題字補筆,在此山水中平添了幾棵古松。
人處逆境;必有悲憤之意。眾人見其人毫無愁苦與戾氣,反而瀟灑達(dá)觀,就夸他為當(dāng)代隱士。我卻想,一個畫家,唯其筆墨最真實不虛。我觀其山水,每于天地遼闊、峰巒逼仄之間,單單要鍥入一個或數(shù)個小人,或為白衣,或作紅衫,有時騎驢,有時扶杖,有時攜琴,有時兩三人對坐,仿佛面對天地大美而不言,又或者以其自己的方式與之對話。“這一切全都伴隨有一種超強的精神,這精神已經(jīng)在認(rèn)識的那一道獨特的閃耀中透露出來”(謝林,《藝術(shù)哲學(xué)文選》)。
而更重要的,是他在浙西大山中選擇了一種自己書畫的符號。唯有這符號才能代表他,“想要有限地窮竭實在,敞明自身的意義”。
由我觀之,其書畫中自有兩種彼此對立又協(xié)調(diào)的力量:其一恰似他本名,安居如君子,化半生病厄的肉身修行為一種山城特有的胸襟格局,仿佛山野間生出的一股無所拘束的云煙。其二卻正如他的筆名,于天地造化間,并非一昧隱逸達(dá)觀,還有一種老狼面對荒原的滄桑、寂寞乃至孤傲之氣。正是這二者互相激蕩,相生相克,才使其文字與筆墨別有一番與眾不同的意味——不是輕描淡寫、故作姿態(tài)的高蹈,也不是低到塵土的簡單憤怒,而是一種攜帶著沉重肉身的貼地飛行。
浙西盆地,我總在尋求一種獨特的符號,可以為這方水土之代表。先前我以為是四省通衢的道,是爛柯山的空,是銅金華鐵衢州的城,是斗笠簑衣的煙雨,今日我是還要加上老狼兄的山水間悠游的筆墨點景小人了。這些孤寒自得的點景小人:安居大山深處,遺世獨立,在天地間立命;在大自然中臥游、行吟。安君兄貌似井中觀月;竟讀出一番天地大像來;他胸懷星斗;藏風(fēng)聚氣;靜觀眼前細(xì)水一路通達(dá),穿山越嶺,逐日浩蕩。
想起一則禪語:
有人立于萬仞之側(cè)。路人經(jīng)過,問:你是在等人嗎?思考嗎?悟道嗎?看風(fēng)景嗎?
那人說:——我只是站著。
2021.7.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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